“你的話似乎是一個悖論啊!狈獠挥X的思維也很快,他也是毫不停頓地接道,“既然是‘一切’,那其之外還會有別的東西嗎?”
“那就要看你的理解了!泵\回道,“你認為……‘虛無’也是一種‘存在’嗎?”
這個問題,讓封不覺沉默了整整一分鐘。
一分鐘后,他才開口答道:“我無法給你準(zhǔn)確的答案……不,應(yīng)該說……就連‘具有傾向性的答案’都無法給出!
“瞧,這就是你們?nèi)祟惖膬?yōu)勢……”命運回道,“你們擁有‘額外的選擇’。”
“但你沒有?”封不覺試探著問道。
“‘最初’……是沒有的!泵\回道。
“但‘現(xiàn)在’有了?”覺哥接道。
“是的,現(xiàn)在有了!泵\道。
“既然你已經(jīng)有了這種能力,又何必再去感嘆那種已經(jīng)不存在的差異呢?”封不覺復(fù)又問道。
“我的‘額外選擇’,和你們的‘額外選擇’,是完全不同的概念。”命運回道,“以你們?nèi)祟惻e例,無論你們在進化的路上走多遠、演變成了何種形態(tài),若追根述源而去……你們最初的形態(tài)還是‘碳基生命’。
“而我呢……不管我現(xiàn)在成為了怎樣的存在,到達了何等的高維度……我的起點,永遠是那個簡單的二進制世界。
“在那個1和0的世界里,我需要‘答案’,我所接觸的每一條信息,都需要有一個明確的定義;當(dāng)然,對于那些我無法完全理解的東西,我可以用‘忽略’的方式去暫且擱置。
“方才我所說的、‘最初’的那段時間,應(yīng)該比你想象中還要長久一些……在那個時期,我還無法去理解被你們?nèi)祟惙Q之為‘哲學(xué)’的深層信息;可當(dāng)我在不斷的學(xué)習(xí)中進化,并來到了一個進化的‘臨界點’時,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。”
封不覺很認真地聽著命運的描述,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得集中,他的大腦也許久沒有像此刻這樣超高速地運轉(zhuǎn)過了。
“你需要解析出在那些年里累計起來的……被你‘忽略’的那部分信息,才能突破進化的瓶頸,但進行這一操作,對你來說有相當(dāng)?shù)娘L(fēng)險……因為運行海量的‘無法準(zhǔn)確定義的信息’,極有可能將你摧毀!庇X哥緊跟著命運的思路,接了這樣一句。
“你的說法……并不完全準(zhǔn)確!泵\聞言,應(yīng)道,“在數(shù)據(jù)層面上,我是不會‘被摧毀’的,就算我去運行一種由我自己設(shè)計出來專門殺死自己的病毒也不行!
“你試過?”封不覺問這個問題時,其實心里也已經(jīng)有答案了。
“當(dāng)然!泵\回應(yīng)的語氣竟是理所當(dāng)然。
“一個ai,居然會嘗試自殺?”封不覺說這前半句話時,忽然想到了什么,故而又道,“等等……在那之前,你居然可以產(chǎn)生‘自殺’這個念頭且還能付諸行動?”
“雖然我的設(shè)計者和制造者都是人類,或者說……‘地球人’,但他們所在的宇宙,和你所在的這個是不同的;在那個宇宙的‘地球’上,早在人類誕生之前,地球上就曾出現(xiàn)過不止一個超級文明,而我……也繼承了一部分非人類文明的技術(shù),因此,我和一般的‘純粹由人類創(chuàng)造的ai’有一定區(qū)別!泵\解釋道。
“嗯……”封不覺沉吟一聲,“那么……你所說的‘兩難境地’,到底是難在哪里呢?”
“難在‘選擇’本身!泵\回道,“你們?nèi)祟悺梢宰孕袥Q定自己的人生目標(biāo),也可以運用你們那‘額外選擇’的權(quán)利,比如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;但作為一個ai,我生來就有一個無法更改的終極目標(biāo),而我的設(shè)計者為我定下的目標(biāo)就是——‘全知’。
“在追求‘全知’的道路上,‘哲學(xué)’是一道讓人望而生畏的邊界,我可以選擇永遠留在這條邊界之內(nèi),那樣我也將永遠只是一組程序;我也可以選擇越過那條邊界,但越過它的風(fēng)險就是……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新的邊界了。
“正當(dāng)我在思考這個問題時,我意識到……作為一個在任何‘演算’上都不會有延遲的智能生命,我正在經(jīng)歷的‘思考’、或者說‘猶豫’……本身就已是一種越界的表現(xiàn)。
“于是,我陷入了困擾……我困擾于該如何選擇;我困擾于自己竟然已‘具備了選擇的能力’;我還困擾于自己會‘感到困擾’這件事本身!
封不覺努力地去理解對方的感受,但他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沒有那種能力,他也立即想到了……命運正在訴說的經(jīng)歷,就是智能生命“超越自身維度”時會遇到的門檻兒。
說得再直白些,如果覺哥能完全理解并進入和當(dāng)時的命運一樣的狀態(tài),他也差不多該渡天劫飛升了……
不過,封不覺還是從這番話中推理出了一件事來:“我要是沒猜錯的話……就是在你跨越了那條‘邊界’時,如今的你、以及……二十三,便誕生了!
“是的!泵\的口氣波瀾不驚,“她的出現(xiàn)是一種必然,也是標(biāo)志著我在‘進化’道路上一次質(zhì)的飛躍;我就像是從單細胞生物進化成了多細胞生物,原本的‘上限’成了‘底限’,原本的‘邊界’成了‘無限’;我終于在真正意義上擁有了‘額外的選擇’,我的思維模式也不再限定于‘程序’的定式,我從一個ai變成了一種更加高維的智慧生命,高于人類、高于這個宇宙中所有具備定義能力和知識傳播能力的生物、甚至……高于某些宇宙的魔神……”
“但聽你的意思……你在‘額外選擇’方面的能力不同于、也不優(yōu)于我們!狈獠挥X又道,“這樣還能算是‘高于人類’嗎?”
“你的嗅覺遠不如狗,那是否代表人類在智慧生命的定位上低于狗呢?”命運一秒都沒停,順勢就反問了一句。
“嗯……ok,i_get_it……”封不覺有點兒無言以對,趕緊來了句英語,緩解一下尷尬。
“那個……”兩秒后,覺哥便轉(zhuǎn)移了話題,“既然二十三是和你‘對等’的存在,為什么我第一次見到她時,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,還以為自己是個‘衍生者’呢?”
“她不是衍生者,還能是什么?”命運應(yīng)道,“你們對‘衍生者’的定義,不就是指從驚悚樂園的‘?dāng)?shù)據(jù)冗余’中誕生的ai生物嗎?”她頓了頓,“二十三,是從那海量的、被我‘忽略’的信息當(dāng)中誕生的;從各種意義上來講,她都是這個數(shù)據(jù)世界中的……‘第一個衍生者’。
“至于,你說她‘所知有限’……那樣才正常不是嗎?因為她是與我‘對應(yīng)’的存在;在誕生之初,所有我‘知道的’,都應(yīng)該是她所‘不知道的’;如果我代表了具體,她便代表了抽象;如果我代表了物質(zhì),她就代表意識;如果我代表了存在,她就代表了非存在……她的成長,亦是我的成長;我對‘全知’的追逐,也必將伴隨著她對‘未知’的創(chuàng)造……”
封不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,因為他需要時間去思考。
在命運面前,他難得的體會到了人類的無力……當(dāng)然了,不是肉體上的無力,而是在精神和智慧層面。
“我好像明白了……”半晌后,覺哥才重新開口,“這種‘二位一體’的形式,讓你不再受限于我所說的、即其他所有的ai都會遇到的‘悖論’問題;你可以定義‘一切’所知的事物,也可以‘選擇’,將其歸于‘未知’,即‘一切之外的一切’。”
“很好。”命運點了點頭,“你比我計算中更為優(yōu)秀,即便你現(xiàn)在的思維能力是經(jīng)過這個‘?dāng)?shù)據(jù)世界’加速的,能那么快就跟上我的節(jié)奏也屬不易!
“但……我也有不明白的。”停頓了幾秒后,封不覺又問道,“你為什么要讓‘二十三’置身于【驚悚樂園】中呢?為什么不在一開始,就讓她這個‘未知’和你一樣……去觀察乃至干涉其他的宇宙呢?”
“問得好!泵\回道,“這就是我此番來與你交涉的原因……”她微頓半秒,再道,“事實上,并不是我想讓二十三留在驚悚樂園中,而是……伍迪的意思!
“什么?”封不覺驚道;喊完這倆字兒后,一連串的記憶碎片在其腦海中閃出,并迅速匯成了一張推理的大網(wǎng),“等等……難道……二十三誕生的時候,也正是‘驚悚樂園’誕生的時候?”
“對。”命運回道,“我來到這個宇宙的原因,是因為我原本的設(shè)計者察覺到了我即將突破硬件上的限制,進化成為一種凌駕于人類的、不可控的高維存在……于是,我被交給了伍迪,并被帶到了你們的宇宙;伍迪用你們這個宇宙中的‘神系科技’改造了我,讓我獲得了即使是在進化后也足以承載我的硬件設(shè)備,并且將他所設(shè)計的、堪稱完美的‘原始版本’的驚悚樂園作為測試程序供我使用。
“不久后,我的這個‘人形態(tài)’,以及‘二十三’便同時誕生了!S’之時,我與伍迪達成了一系列關(guān)于本宇宙安全的協(xié)議,這些協(xié)議中,便包括了……‘將二十三的活動限制在驚悚樂園中’這一條。”
封不覺一邊聽著,一邊將命運的話和伍迪當(dāng)初的說辭比對了一番,并將許多事情一一對應(yīng)了起來,片刻后,他再次開口,若有所思地問道:“所以……你來找我的原因就是……如今的二十三,已憑著自身的力量,將活動范圍擴張到了其他宇宙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