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張蒼老、慘白的面容出現(xiàn)在了那道被打開的縫隙外,老婦人充血的瞳孔在這黑白的世界中看上去是黑色的,死死瞪著封不覺。
這時門尚未完全打開,封不覺有兩種選擇,第一,干脆把門拉開,一管鉗招呼上去;第二,再看看、再等等、再想想……
“我吵到你了嗎?”對方竟然說話了。
封不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,而是試探著問道:“請問……你是有哪兒不舒服嗎?我聽到了喊聲。”
“老毛病了,如果給你帶去困擾,真是對不起了!
“哪里哪里……是我沒搞清狀況,不好意思!狈獠挥X回道。
那老婦人聞言,又望了封不覺一眼,然后轉(zhuǎn)過臉,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封不覺把門關(guān)上,輕聲念道:“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……”他朝著榻榻米那邊走去,“是人的話……這就是個嚴(yán)重的風(fēng)濕痛患者,是鬼的話……”他盤腿坐下,拿起了桌上的茶壺,又給自己添了口茶,“那從我進(jìn)入這個劇本以后,到目前為止,就連一個人都還沒遇到過,看見的全都是妖魔鬼怪了!
嘎吱嘎吱——又有聲音在他頭上響起。
“這回又是什么?”封不覺抬起頭,望著天花板下的橫梁,聲音是從那上面?zhèn)鱽淼摹?br />
忽然,他頭頂?shù)臒襞蓍W了兩下,下一秒,吊著燈泡的電線突然斷了,燈泡自然也隨之熄滅,啪一聲掉落在地板上摔碎。
屋中變?yōu)榱艘黄岷冢巴獯丝陶昧疗鹨坏篱W電,透過窗柵欄和窗簾,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詭異的殘影。
兩秒后,另一個光源發(fā)出了亮光。
封不覺平靜地拿出了手電筒,將其打開,直接就往上方照去,口中念叨著:“拜托一定得是老鼠啊。”
可惜,不是老鼠。
從這屋里的燈光熄滅,到封不覺開啟手電,不過只是幾秒的時間,但此刻,梁上吊著的就不是燈泡了,而是一具死尸。
那是具女尸,家庭主婦的打扮,看上去還很年輕,不到三十歲的樣子,臉上表情扭曲,翻著白眼,口半張著,嘴角有口水流過的痕跡。
尸體的臉就正對著封不覺的方向,仿佛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一般。在這種氛圍下,即使女尸突然活動起來攻擊封不覺,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。
但接下來發(fā)生的事情,再次出乎了封不覺的意料。
他忽然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,并恢復(fù)了那種觀看劇本開場cg時的狀態(tài),眼前的場景竟自行開始變化。
接著,封不覺眼中的畫面,從一間破爛的屋子,變成了一幅大霧彌漫的街景,而他就站在人行道上。
更莫名的是,系統(tǒng)語音竟然在這時再度響起:
【這是十一月的一個午后,你正準(zhǔn)備獨自去拜訪一名鎮(zhèn)上的好友。】
“什么情況?難道又來一次劇本簡介?”封不覺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,不過他依然很認(rèn)真地聽取并記錄著系統(tǒng)提示的每一個字。
【一個小時前,天空還是清清朗朗的,陽光明亮地照耀著,湛藍(lán)的天空中沒有一絲云彩。但一場預(yù)料之外的大霧毫無征兆地降臨,周遭被不明的黑暗籠罩,恐懼感纏繞著你,你的意志幾近崩潰,狂亂地奔跑,逃避著并不存在的某種威脅。最終在霧中迷失了方向!
【你的腦中一片混亂,記憶變得模糊不清,你不知道周遭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存在還是虛妄的幻想,你不知道……自己還能否達(dá)到目的地!
這段話結(jié)束,封不覺便恢復(fù)了行動能力,而且又得到了新的任務(wù):
【主線任務(wù)已觸發(fā)】
【找到好友的地址并抵達(dá)!
“不會吧……兩條主線?”封不覺在游戲菜單里確確實實是看到了另一條主線任務(wù),之前的那條【在屋中待到天亮】仍然存在,而且沒有打上勾,但現(xiàn)在下方又增加了一條。
“嗯……之前那具尸體是怎么回事?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?在這個劇本里我一個人要扮演好幾個角色?”封不覺沉吟道,“又或者……我現(xiàn)在仍然身處那間屋子里,只是看到了類似死亡片段重現(xiàn)的幻覺?”
這噩夢模式下的劇本讓他越來越費解了,主線任務(wù)僅指示下一步該做什么,卻沒有透露出任何和劇本最終目的有關(guān)的信息。封不覺現(xiàn)在對這劇情可謂毫無頭緒,只能被牽著鼻子走。
濃霧沉重地涌動,在他周圍緩緩盤桓,沒有一絲的風(fēng),似乎這些霧氣由自身的意志所驅(qū)使著運動。
封不覺按照慣例先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多出什么劇情道具,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那串鑰匙已經(jīng)不見了,而他的西裝口袋里,則多出了一張紙條。
他取出查看,紙上寫著:六番町4-5號。
“我靠……還來……”封不覺說道。
這一回,他的附近還是有人影的,在霧中,那些影子出現(xiàn)、消失,再出現(xiàn)、在消失……說明他并非孤獨一人。封不覺可以聽到這些人影的腳步聲,他們仿佛是在環(huán)繞著自己移動,保持著一定的距離,沒有一個靠近。
咔噠咔噠咔噠……
那惱人的聲音還在,很輕,很遠(yuǎn),若有似無,仔細(xì)聽時,又消失了。
封不覺邁開步子,謹(jǐn)慎地拖著腳步前行,穿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。他身旁的馬路上偶爾還會有車輛駛過,在這樣的能見度下,這樣的小鎮(zhèn)中,那些車開得自然是很慢。就像一個個緩緩蠕動的龐然大物,模糊的影子由遠(yuǎn)及近,突然出現(xiàn),又突然消失。
雖然詭異而黑暗的環(huán)境籠罩著封不覺,但他沒有沉浸到這種氣氛中去,仍然警惕地觀察并分析著周圍的一切。
陰冷潮濕的空氣蔓延在這黑暗之海,偶爾經(jīng)過身邊的車燈也無法帶來多少光亮。封不覺試著用手電筒照明,但光線根本穿不透眼前的濃霧,能見度不足三米。
他連路都看不清,就更別提在一個陌生的小鎮(zhèn)里尋找一個陌生的地址了。
行了一段,他看到不遠(yuǎn)處有一根路燈,桿堅實的、筆直地豎立著。發(fā)出微弱、閃爍的光斑。封不覺扶著街邊的欄桿,迅速靠了過去。
路燈桿旁邊有個公交車站,封不覺趕緊走近,想看看那兒有沒有鎮(zhèn)地圖之類的東西。
結(jié)果是令人欣慰的,這兒確實有張地圖。
封不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在車站的方位,又查到了六番町的位置,從地圖的比例來估計,步行過去也就兩公里左右的路程而已,以他的腳程,最多二十分鐘就到。
知道了路線,事情就容易多了,封不覺的記性很好,看過一遍地圖便不可能迷路。為以防萬一,他還記下了自己行進(jìn)路線附近的所有路名,以防走岔,接著就出發(fā)了。
走了幾分鐘,他想起了另一件事,如果現(xiàn)在用一下【決勝千里】會看到什么?
目前來看這個劇本不像是有總boss的樣子,而是由許多亂七八糟的怪物組成,劇情也是撲朔迷離,怪誕無比。不過假如這一切是由某一個體,比如邪靈之類的怪物所制造的幻覺,那用一下技能的話,說不定就能獲取什么突破性的線索。
反正技能也無消耗,不用白不用的感覺,封不覺念及此處便將其發(fā)動了。
誰知,下一秒,他的眼前竟迅速閃過了自己的臉。一張茫然、驚恐、雙眼圓睜、瞳孔卻無半點生氣的面孔。
菜單里沒有任何信息,傳來的只有劇烈的頭疼,想象一下,那種鐵錘重重砸到手指的疼痛發(fā)生在腦殼里的感覺……
“搞什么?”封不覺扶著額頭,“剛才那是什么?這劇本怎么回事?難道我這技能在噩夢難度里無效?”
就像這劇本里發(fā)生的其他事一樣,他得不到答案。一切都顯得神秘、未知、令人不寒而栗。
…………
這段路,封不覺走了將近三十分鐘,實際距離和他預(yù)估的有一定出入,而且是在這詭異的霧中前行,難免會影響速度。
不過他終究還是成功到達(dá)了目的地,那是一幢西式的洋館,外面是個小花園,花圃中盛開著花朵,但在這潮濕的霧氣中卻聞不到絲毫的芬芳。
花園外的鐵門沒有鎖,一推就開,封不覺直接穿過花園,來到了洋館的門前,他敲了敲門,沒人回應(yīng),等了片刻也是一樣。
封不覺試著轉(zhuǎn)動門把,門居然開了,他推門進(jìn)去,進(jìn)入了黑暗的門廳。屋子里雖然陳設(shè)齊全,但給人的感覺仍然是十分空闊的。
【當(dāng)前任務(wù)完成,主線任務(wù)已更新】
【探索洋館】
一簇閃閃爍爍的亮光從二樓走廊那兒亮起,對于這么明顯的指引,封不覺自然是欣然接受的,他沿著臺階走上二樓,腳步堅定,呼吸平穩(wěn),只是每走一步,被他踩到的木板就發(fā)出吱嘎的響聲,十分刺耳。
來到二樓后,那光線就消失了,不過封不覺手上還有手電筒照明。前方是一個拐角,他快步走向正對自己的第一扇門,沒有猶豫,直接就將其推開。
開門的瞬間,一股奇怪的氣息傳入了封不覺的鼻中,那是一種非常濃烈的、香水和血液混合的氣味。
屋子里,有一張巨大的雙人床,床上躺著個女人,或者說……女尸。
她雖一絲不掛,但身體已經(jīng)全然潰爛,血污染紅了整張床。她的眼睛是睜開的,臉就朝著門的方向,空洞的雙眼正盯著封不覺站立的位置。
而在床的邊上,正站著一個怪物,身形傴僂,脖子和頭部像是禿鷹,上軀是人類,下半身則如蜘蛛一般長著巨大的絲囊和八條蟲足。
這怪物的口中滿是鮮血,正從嘴角緩緩滴落,看來是封不覺這不速之客打攪了它的用餐。
見有人推門進(jìn)來,那怪物的喉嚨里發(fā)出嘎嘎怪叫,并且繞過床,向著封不覺逼近。
對于這種骨骼驚奇的家伙,封不覺可不想打什么近身戰(zhàn),他迅速掏出手槍,朝著那怪物連扣扳機(jī),一股腦兒就打了五槍。在這不到五米的距離上,又是在室內(nèi),射擊專精好歹有d的封不覺也是全彈命中了。
沒想到的是……這怪物竟出人意料得不堪一擊,前兩發(fā)子彈打在其胸口,貌似就讓它失去了行動能力,接下來的三發(fā)打完時,它已經(jīng)倒在地上不動了。
“什么玩意兒……”封不覺看著那造型惡心的怪物,越來越覺得這個劇本莫名其妙。
他收起槍,走到床上的女尸旁,想看看還有什么線索。尸體全身平伸,一動不動。封不覺忽然發(fā)現(xiàn),這女尸的臉有點眼熟。
“等等……這不就是上吊的那個嗎?”封不覺突然意識到。
正在此時,那女尸突然動了,其潰爛的身體忽然坐起,將臉對著封不覺,張開大口,發(fā)出一聲凄厲無比尖叫。
封不覺覺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刺破了,剛準(zhǔn)備掄起管鉗讓她閉嘴,沒想到,詭異的一幕再度發(fā)生……
他又一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,看到的東西又成了cg畫面。那詐尸的女人、奇詭的怪物、花園后的洋館……全都不復(fù)存在,場景再度發(fā)生了變化。
眨眼間,封不覺眼前的環(huán)境變成了一個忙碌的辦公室,他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后面,桌上的電腦用的還是crt顯示器,機(jī)箱也放在桌上,旁邊堆滿了文件和辦公用具。
【你工作的企業(yè)面臨著倒閉的危機(jī),上級已做出了裁員的決定!
“這跳躍也太大了吧!意識流也要有個限度啊!”封不覺這回真是一頭霧水了。
【你作為公司最年輕的副部長,被指派為裁員工作的負(fù)責(zé)人。你必須將大批比自己資歷更老的前輩遣散,并負(fù)責(zé)向他們進(jìn)行解釋,因而面臨著巨大的壓力。】
“喂!這什么情節(jié)?拜托還是讓我在鬼屋里住一晚或者去洋館里殺殺妖怪什么的吧!”封不覺心中驚呼,“突然之間就變成這種社會現(xiàn)實題材的情節(jié)了!這才最恐怖吧!話說這和剛才的兩條劇情線有關(guān)系嗎?不會是同一個人吧?不會吧!這家伙住的房子被臺風(fēng)摧毀,白天上班負(fù)責(zé)裁員,晚上回家家里鬧鬼,交的朋友是住在洋館里飼養(yǎng)妖怪的怪叔叔?這家伙自己還算是個人嗎?”
【午休時間過后,辦公室中再度忙碌了起來……】
簡介又結(jié)束了,同樣只是交代了一些可有可無的設(shè)定,然后又丟給封不覺一條主線任務(wù):
【主線任務(wù)已觸發(fā)】
【工作至下班時間!
只有一件事始終如一,那就是,周圍的一切,依然是黑白的。
封不覺又可以動了,不過現(xiàn)在他真想用頭去撞顯示器:“說什么工作到下班……至少也解釋一下‘我’的工作究竟是什么吧……還有,這單位幾點下班啊……”
辦公室里的每個人都在忙碌著,拿著文件跑來跑去,或者坐在電腦前雙手在鍵盤上飛快的打字,完全看不到有人在偷懶。
幾名年輕的女員工就是打印個東西都顯得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的,別說吃零食、照鏡子,就連聊天的都沒有。男員工更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,一臉便秘的表情,有人還在頭上綁了根白色的帶子,上面寫著“根性”之類的字樣,上個班搞得像高考一樣。
“嗯……這就是裁員的威力嗎!狈獠挥X道,“說起來……他們現(xiàn)在這樣,其實就是在做給我看吧!
“平田君!”一個聲音打斷了封不覺的思緒。
封不覺轉(zhuǎn)過頭,看到了一個謝頂、帶著黑框眼鏡、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。
“他是跟我說話嗎……”封不覺心道,“原來我的名字叫‘平田’啊……這種注定會蛋碎人亡的名字讓我從何吐起啊……”
“嗯……是!狈獠挥X看著對方應(yīng)道。
“這是上季度的財務(wù)報告,部長今天下班以前就要!敝心昴凶右贿呥f上一份文件,一邊說道。
封不覺心道:部長下班以前就要,你交給我這個副部長算什么意思……就算部長去拉屎了,你也可以放在他辦公桌上吧?你是想在我面前展現(xiàn)一下工作能力呢?還是怕把東西放在部長桌上后,會有其他同事悄悄把你做好的報告扔進(jìn)碎紙機(jī)來陰你一手?
封不覺嘆了口氣,低聲道:“我去尋思這個干嗎……關(guān)我屁事!
“平田君,你說什么?”中年男子沒有聽清他的話,有些疑惑地問道。
“?哦……哦,我知道了,我會轉(zhuǎn)交給部長的,你就交給我好了!狈獠挥X隨口應(yīng)道。
那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向一個晚輩鞠了個躬:“有勞了,平田君!比缓蟛呸D(zhuǎn)身離開。
“這什么跟什么呀……這劇本是想告訴我失業(yè)比鬧鬼還恐怖嗎……”封不覺咧著一邊的嘴角,松了松衣領(lǐng),隨手把那份報告扔在了一邊,然后便開始著手尋找和游戲有關(guān)的線索。
這辦公桌上有那么多物件,辦公室里有那么多人,他就不信自己連“平田君”的基本情況都打探不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