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止是眼睛紅了,總裁的兩只手都沾滿了紅色,臉上也是血跡斑斑。白色的襯衫前胸和腹部基本都被染紅,要不是他站在面前完好無事,任誰見了都會以為這也是傷員之一。
漂亮的花紋和手工定制的細(xì)節(jié)全部看不出來,只剩下鮮艷的紅。越接近腹部,紅色越暗,因為他抱住了受傷的人,一個人的血沾到了兩個人的身上。
“對不起,他是……”總裁氣息不順,整個人變得很虛弱,好像剛才從找戒指開始他就已經(jīng)虛弱,但是在女兒面前,他撐得住最后的場面。自己一直是個場面人,應(yīng)該找個地方洗洗臉,用手帕擦凈鼻子,再鄭重地戴好戒指,理正他和狗男人的情侶領(lǐng)帶,再出來。
可是現(xiàn)在,他忽然就沒力氣了,想要倒下的感覺開始強烈,而他在倒下之前似乎有了某種預(yù)感,即便自己真的倒在這里,他們的女兒也會得到最好的照顧。
血緣關(guān)系不講道理,無論是對自己,還是對別人。這些人是狗男人的家人,同樣也是孩子的家人。
“對不起,他是我員工!笨墒强偛貌桓抑毖悦鎸,自己是唯一一個和他們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人,這也和他想象的見家長局面大不一樣。他還沒有準(zhǔn)備好,也沒有帶著聘禮,應(yīng)該帶上聘禮的,自己是娶狗男人回家,要下聘。
要坐在沙發(fā)上,鄭重地對他父母、爺爺奶奶、姥爺姥姥,還有那個長得非常非常像的大哥說,請你們放心吧,我會一生一世對他好,給他幸福,我會對他負(fù)責(zé)任。
可是現(xiàn)在呢?自己不僅沒做到,還親手推著他進(jìn)了急救室,紅燈還亮著,絲毫沒有要滅的趨勢。人家好好養(yǎng)大的一個孩子,放在自己眼前就出事了,眼睜睜看著他撲向歹徒,自己也只是眼睜睜看著。
“對不起,他是在我公司里出的事,我是他老板!笨偛糜终f,拉著女兒的手緊了緊,“我負(fù)責(zé),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負(fù)責(zé)……對不起!
“您是……”小職員的父親轉(zhuǎn)過來,第一反應(yīng)也將他誤認(rèn)為是傷員,可是仔細(xì)掃了幾次就知道他沒有傷口,“您是什么人?”
隨著最后一個字說完,他將視線下移,才發(fā)現(xiàn)面前的半血人的手里還拉著一個小孩子。
是個女孩兒,個子不算高,應(yīng)該是四五歲,躲在大人身后,驚恐地看著這一邊。她的手還緊緊拉著大人一根手指,臉上有一個小疤瘌。
再宏觀地看一眼,小疤瘌不再是吸引人注意力的重點,小職員父親打量著孩子的臉,猛然回頭看了一眼大兒子。
不是看,是用瞪的。
“什么時候的事!”他的聲音不怒自威,因為在醫(yī)院里,還不敢太大聲。
“不是我的事!贝蟾鐡u搖頭,“我知道也不是你的事,但是以后見到爺爺?shù)臅r候……估計你也得親自解釋一次這個問題!
“不是你的事?孩子都這么大了?你別說你不想負(fù)責(zé),這孩子長得就是你的!备赣H在這一刻接受了雙重打擊,家里最受寵愛的小兒子進(jìn)了急救室生死未卜,家里最器重的大兒子有了一個孩子。
“真不是我的事,要真是我的,我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帶回家?”大哥小聲和老爸耳語,“你往四五年前想!
四五年前?父親眉頭深鎖,在回憶中尋找答案。四五年前……四五年前,那不就是……他再猛然回頭,看向自己的大兒子。
大哥閉上眼,點了點頭!熬湍菚r候的事!
轟隆一下,父親接受的打擊更大了。小兒子一直很聽話,基本上不用管他,他就知道好好學(xué)習(xí)不惹事,比他哥哥要乖,要省心,只是太愛哭,偶爾沒有主見,比哥哥的膽子要小。唯獨高考那幾天做了出格的大事,不僅失蹤了一晚上,還耽誤了第二天的考試。
也就是那一次,自己和自己的父親對他動了脾氣。沒想到就那一個晚上,就搞出了一個小生命。
“好,好!备赣H先點點頭,事已至此,他不能否認(rèn)自己兒子犯下的大錯,好端端耽誤一個姑娘的人生,人家還替他們家把孩子養(yǎng)大了,現(xiàn)在他再看大兒子,頭腦飛速運轉(zhuǎn),思考著這件事的解決途徑,還有利害關(guān)系,“是這個人的姐姐或者妹妹嗎?”
大哥搖搖頭,自己的父親一定誤會大了,痛定思痛,他還是決定說實話!熬汀褪撬褪撬。”
“胡鬧!”父親眉毛豎起來要罵他,孩子都出來了,怎么可能是個男人。更何況,那晚上小兒子明明就是和一個女生在一起?墒钱(dāng)他轉(zhuǎn)過臉去,自己的夫人已經(jīng)抱住了那個男人,白色的醫(yī)生大褂和血色西裝貼在了一起。
“對不起!笨偛谜f,鼻子抽動了幾下。他甚至想問問這家人,你們?yōu)槭裁窗褍鹤咏痰倪@么傻,有危險不知道躲,面對別人手里的刀子,一瞬間能忘記生死。如果要是替自己擋了一刀,他還不覺得有這么震撼,保護(hù)自己心愛的人大概是每個人的本能。
可是那些安保和狗男人毫無關(guān)系,他就是那么傻,為不相干的人,仍舊挺身而出。
“沒事,不怪你,孩子,不怪你。你也受驚嚇了!蹦棠虛ё∷,懷里一直在震顫,可見這個人已經(jīng)嚇壞了。剛才,他還戴著小孫子送的大戒指發(fā)朋友圈,還計劃著辦婚禮,找場地,短短幾十分鐘人生軌跡有可能重寫,他比誰都慌張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總裁的力氣一下子就泄了,兩只手不斷打顫,更不知道如何和這家人交代,那么好的一個大活人在自己公司里打工,轉(zhuǎn)眼間人就急救了?他急得想說話,善于談判的舌頭又那么笨。
“醫(yī)生奶奶好!币宦暻宕嗟耐簦蚱屏思本仁彝獾哪,小套娃的淚水開始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,又看了下旁邊那個,“醫(yī)生阿姨好,我媽咪是不是生病了?你們快救他,好不好?我想要媽咪。”
“不是醫(yī)生奶奶!毙÷殕T的奶奶蹲下來,帶著消毒液味道的手指,將孩子的小疤瘌碰了碰,比照片中的恢復(fù)情況要好,可見家長用心,“我是你的太奶奶,那個,才是你的奶奶!
這時,眼圈通紅的小職員媽媽也蹲下來,輕輕地摸了下孩子的頭頂。手指上同樣帶有消毒液和繃帶的氣味,只屬于醫(yī)生的氣味。
小職員的父親看不懂,但大為震撼。他再猛回頭瞪大兒子,顯然所有人都知道了,只有自己蒙在鼓里。
“爸,你先坐吧,這件事我慢慢解釋給你聽!贝蟾缰荒苓@樣說,“但最起碼……你不是咱家最后一個知道的人,爺爺還蒙在鼓里。以前是他和你用信息差打輸出,這回你贏了!
這樣一坐,急救室門口分出了兩個陣營。一邊是小職員的父親和大哥,還有父親帶來的許多人。一邊是小職員的奶奶和媽媽,還有抱著孩子的總裁。
“來,這個給你擦擦手,沒事,沒事的!毙÷殕T的媽媽用安慰別人的心態(tài)安慰自己,自己的心撕裂了那樣疼。遞濕紙巾的過程中,她看到了總裁手上的戒指,不過不是一枚,是兩枚。
“會沒事嗎?他真的沒事嗎?”總裁接過濕紙巾,一根一根地擦著手指頭。
“會沒事的!毙÷殕T奶奶哄著嚇哭了的重孫女,“我跟你說啊,我就在急診這邊,像他這種拔刀手術(shù),醫(yī)生沒有馬上推門出來讓家屬簽字再確定時間,那就是好事。因為失血一旦堵不住就堵不住了……你不要著急,咱們等著就好!彼f著,心臟也抽痛了幾下,每一次都狠狠的,“現(xiàn)在沒有出來人,說明手術(shù)在順利進(jìn)行中,說明搶救有效。”
“真的嗎?”總裁揪著一張完全變成淡紅色的濕紙巾,再去擦自己的鴿子蛋。他得把戒指擦干凈,以后還得戴著呢,誰說鴿子蛋不能戴著上班的,以后天天戴。
小職員媽媽也點點頭,每個人心里都打鼓,可是都不敢亂說!澳惴判,我兩個兒子都命硬,小傷沒事,沒事,這在我們家來看都是小傷,要是他爺爺過來,肯定要說胳膊腿都還在就能站起來走路。來,奶奶看看孩子的臉!彼榱艘粡埣埥恚敛翆O女的臉蛋,“可別哭了,一會兒你……你媽咪出來,咱們可不能哭了啊!
“嗯!迸畠阂蕾嗽卺t(yī)生太奶奶的懷抱中,眼淚還是一刻不停地往下掉。
那一邊,小職員父親剛從震驚中緩過來。
從小,他的父親就教育他為人民服務(wù),所以他也同樣教育兩個兒子。說句不好聽的話,哪怕有一天,兩個孩子真的因為見義勇為出了什么事,他都有這個心理準(zhǔn)備,沒白培養(yǎng)他們?墒乾F(xiàn)在的狀況著實讓他沒有準(zhǔn)備。
“那個孩子是……他生的?”他問。
“嗯,奶奶和我媽都確認(rèn)過了,確實是。而且,我弟那晚上就是和他在一起,我怕你和爺爺接受不了才騙你們,說是一個女生!贝蟾缁卮。
“是他生的?”父親又問,“你弟弟……他喜歡男人?”
“嗯,沒錯,不過現(xiàn)在的社會很開放,無論喜歡什么人都正!@都不重要。爸,如果讓你選一個,讓我弟平安無事還是讓他喜歡女人,你選哪個?”大哥問。
“那當(dāng)然還是平安無事!痹谶@個節(jié)骨眼上,別說小兒子喜歡男人,就連大兒子也喜歡男人他都能接受,只求孩子活著。旁邊是輕聲的安慰,他稍稍偏偏頭,這個角度剛好能打量到孩子。
就是自己家人,錯不了,連哭起來止不住這點都和小兒子一模一樣了。
大哥趁熱打鐵!鞍,孩子都這么大了,他一個人帶著也不容易,咱家不能昧著良心!
“我什么時候說昧良心了?”小職員父親又瞪了瞪,“你們完了,這么大的事瞞著我,你媽和你奶奶都知道了我還不知道……你現(xiàn)在過去,把孩子從我媽懷里抱出來,抱過來給我看看!
“你自己想抱,你怎么不過去?”大哥剛要起身,急救室上面的紅燈滅掉了,座位上的人全部起身沖向了燈下,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這扇門。
過了幾分鐘門才開,出來一個醫(yī)生模樣的人,手術(shù)手套剛摘掉一只,口罩還掛在耳朵上。滿臉的汗水,滿脖子的汗水。
“醫(yī)生!毙÷殕T父親先問,“我的兒子怎么樣了?”
“手術(shù)很成功,現(xiàn)在要去icu觀察。他很幸運,那把匕首雖然全部插進(jìn)身體里了,可是卻完美避開了所有主要器官和大血管,真的很幸運。如果順利通過兩天觀察就能轉(zhuǎn)入普通病房了,現(xiàn)在家屬可以去辦理手續(xù)!
“謝謝您,謝謝您,給您鞠躬了!毙÷殕T父親拉著醫(yī)生的手一直道謝,大兒子已經(jīng)去給弟弟辦理住院手續(xù),他再回過身,一眼看到那個漂亮的男人,臉色慘白地站在最后面。
“你過來。”他叫他。
總裁的心還懸著,為什么要住icu?不是手術(shù)已經(jīng)成功了嗎?住icu不能隨時探病的吧?聽到有人叫他,他下意識地抬起頭,和小職員的父親對視。
小職員的父親也和他對視,有很多問題準(zhǔn)備問他,可是還沒開口,一只小手已經(jīng)拉住了自己的褲兜,還往下拽拽。
“叔叔,你不要怪我爹地,不要怪我爹地。”小套娃明顯感覺出什么來,爹地一直說對不起,那媽咪住院一定和爹地有關(guān)系。
“你笑笑,你不笑的時候太兇了,嚇著我孫女!毙÷殕T的媽媽在戳丈夫的后腰,“現(xiàn)在,笑!
于是,小職員的父親展開了一個不算太熟練的笑容,更不熟練地抱起這個女孩兒。自己堅持嚴(yán)格育兒,兩個兒子都沒怎么抱過,更何況抱一個這么小的女孩兒。
感覺真不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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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職員的父親:抱起孫女,開心。
小職員的爺爺:就我一個人不知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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