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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賀南家不算大, 全都是普通水泥結(jié)構(gòu),只有一層樓,屋頂上是一臺和鄰居共用的太陽能發(fā)電機(jī), 已經(jīng)雜草叢生。

  室內(nèi)一共三間臥室, 一間父親的臥室已經(jīng)改成了雜物房, 一間是四個小弟弟的住處,擺了一張大通鋪。另一間是原本賀南自己住的地方,被他收拾出來后讓段沫顏暫住。

  “你先坐,我去收拾一下家里,很快就不漏雨了。”賀南擼起袖子, 他就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似的, 一刻也不敢在她面前停留。

  留下段沫顏觀賞這間破舊的屋子, 雖然年久失修, 但是卻整理的很干凈整潔, 比起1區(qū)議院規(guī)劃出來的別墅更加富有生命和人氣。

  隨處可見的照片貼在墻上,在這個人人都使用終端電子設(shè)備的年代, 極少還有人會手動攝影。

  段沫顏駐足觀看,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被用玻璃片壓住, 是一張全家福。一位身穿藍(lán)色工裝的中年父親,帶著幾個兒子。其中最大的那個男孩手里還抱著一個嬰兒,那應(yīng)該就是賀南了。

  他那時可能只有十二三歲,抽條的男孩子瘦的驚人,雖然現(xiàn)在也沒胖多少, 四肢細(xì)長,像火柴梗。父子六人全家福的背景是一片正在冒煙的工廠鍋爐, 煙囪聳立、云霧翻飛, 照片里還有許多來往的其他工人, 皆是面目模糊。

  這時賀南扒了架梯.子,趴在天花板上敲敲打打,發(fā)出叮叮咚咚的聲音。四個弟弟里年紀(jì)最大的那名男孩輕輕走過來,禮貌地遞給她一只玻璃杯:“哥哥,喝水!

  段沫顏彎腰接過來:“謝謝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男孩是四個孩子里長得最漂亮的,他有一雙燦爛的大眼睛,像洗過的葡萄一樣,黑色頭發(fā)微微蜷曲,面容雪白像是女孩子,雖然穿著陳舊樸素,也遮掩不住天生麗質(zhì)。

  “哥哥,我叫賀新,爸爸說是新年的新。”小男孩靦腆道。

  段沫顏摸摸他的頭,表揚(yáng):“好孩子,去玩吧!

  男孩抿嘴一笑跑開,害羞的模樣像極了他的兄長。

  過了好一會,等到天花板上某個不知名部位忽然發(fā)出一陣青煙,賀南的屋頂也修好了。他把電源重新通上,屋子頂部的太陽能燈管哆嗦了下終于發(fā)光,照亮這一片白天依然昏暗的舊屋子。

  太陽能還供應(yīng)著家里大大小小的電器,冰箱、洗衣機(jī)、濾水裝置等,段沫顏甚至還看見了四個弟弟學(xué)習(xí)用的電子讀書。

  賀南拍了拍衣服上的土,將雙手在身上使勁擦了擦,這才開口:“莫莫,我?guī)闳シ块g里休息吧!

  段沫顏回過頭,見他局促地站著,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守在房間門口。

  賀南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,干凈、簡單。一張鋪著淺藍(lán)色床單的單人床,一個舊得掉漆的鐵皮柜子,一張被磨出包漿的書桌,除此之外再無他物。

  看得出來屋子主人已經(jīng)精心打掃過了,連犄角旮旯都被擦得一塵不染,床單整潔如新,在床頭的墻上還掛著一只相框,里頭也是張照片,拍的是一朵盛放的野花,在碎石地上嬌嫩頑強(qiáng)。

  段沫顏在參觀屋子的時候,賀南就離她遠(yuǎn)遠(yuǎn)的,兩人隔著張床站著,他一點(diǎn)也不敢靠近。

  段沫顏摸了摸那個略顯簡陋的相框:“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?”

  賀南一愣,羞澀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嗯……是父親留下來的相機(jī),拍的不好,讓你見笑了!

  “沒有,我覺得很好看!倍文佌嫘膶(shí)意道,“這年頭有個真心的興趣愛好不是壞事,說明你是一個執(zhí)著堅守、心智堅韌的人,賀南,這很難得!

  但其他人可不會這么想,在這個人人為了一口吃的拼搏不已的11區(qū),大家只會嘲諷他是不務(wù)正業(yè),為什么不去多做一個工時賺星幣呢。

  賀南哪里被這么夸獎過,整個人像被點(diǎn)了穴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,臉紅得像番茄,他急促地深呼吸幾口:“我我我、我先去做飯了!”

  然后他飛快逃也似的轉(zhuǎn)身,大概是跑得太急,被門框一下絆倒,猛地摔在地上,五體投地摔了個狗啃泥。

  段沫顏:……好痛。

  “你沒事吧?——”

  賀南灰頭土臉爬起來,“沒事沒事,你先休息,我馬上就做好飯了!”他像感覺不到痛似的奪門而出,隨后嗖一下沒了影。

  段沫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,她嘴角抽了抽,緩緩走到窗邊。

  賀南的臥室有一面很小的四方窗戶,玻璃渾濁,她從窗口看出去,隔著稀疏的樹影,能瞧見來往的行人。

  他們大多都是普通的勞動者,沒有女人,年紀(jì)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不等,白發(fā)蒼蒼鶴發(fā)雞皮的老人幾乎沒有。大將軍斯圖爾特,應(yīng)該就是她見過的年紀(jì)最高的長者了,這一點(diǎn)在普通人里尤為突出。

  偶爾會有巡邏的士兵開著車經(jīng)過,他們配著槍,和普通小城市的駐軍沒什么區(qū)別。段沫顏知道這樣的軍隊不屬于二十一支軍團(tuán),但其實(shí)現(xiàn)在只要她出去向隨便哪個士兵出示終端,就能馬上聯(lián)絡(luò)到裴績、靖軼或者喬伊斯。但那樣,她就又回到了兩眼一抹黑的溫室里。

  正巧兩名士兵路過,他們和一個明顯是工廠領(lǐng)班模樣的高大男子打了個招呼,笑容滿面。

  段沫顏不由猜測,看來守城的官兵和權(quán)利階級極有可能沆瀣一氣,黑白混淆,他們只管抓捕基因狂暴的人送去12區(qū),除此之外,對于拐賣兒童的案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加劇了社會矛盾的激化,德不配位。

  而且,這肯定不止是寧吳坨一座小城如此。

  段沫顏皺著眉思考著,這時一股焦糊的味道忽然涌入房間,她猛地回過神。

  客廳里已經(jīng)冒出了不明煙霧,而且越往廚房走,那股味道越濃,著實(shí)熏的人頭暈眼花。

  段沫顏火速擰了條濕毛巾捂住口鼻,她沖到大門口,見四個男孩都捂著鼻子指著里頭,似乎是對這個場景見怪不怪的樣子。

  她一腳踹開大門,大吼:“賀南!你怎么樣!”

  少年轉(zhuǎn)過頭,滿臉是灰,他擋在灶臺前遮掩已經(jīng)變成不明物體的鍋?zhàn),泫然欲泣:“莫莫,對不起,可能還需要你等一會,我的廚藝……”

  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,賀南難堪至極。

  段沫顏皺著眉走進(jìn)來,臉上還蒙著毛巾,她瞧了眼鍋里糊底黑成碳的神秘物體:“這是什么?”

  “土豆泥!

  “……”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地.雷。

  段沫顏無言以對,她關(guān)掉燃?xì)忾y門,打開窗戶通風(fēng),再把那鍋?zhàn)尤舆M(jìn)水池里,徹底杜絕火災(zāi)隱患。

  賀南擦了把臉上的灰,補(bǔ)救道:“別擔(dān)心,我馬上就好了……”

  “行了吧,你休息下讓我來。”段沫顏打開冰箱翻找食材,疑惑問,“難道你平時也是這樣照顧弟弟們的?”

  就這兩天一爆炸三天一燒廚房的架勢。

  賀南看她動作,尷尬地?fù)狭藫狭鑱y的頭發(fā):“我不擅長料理,父親不在時,我們平時都只吃最普通的壓縮混合營養(yǎng)膏,一支可以抵一天的能量。”

  這種東西根本就只能算是‘飼料’,內(nèi)里只有添加劑和果膠,連遠(yuǎn)在12區(qū)監(jiān)獄的犯人們都不會吃,只有接近貧困線,瀕臨餓死的人才會食用,屬于市面上違法出售的三無產(chǎn)品。但窮人們不吃又會餓死,所以聯(lián)邦不管。

  而段沫顏也確實(shí)沒在他的冰箱里找到什么能吃的東西了:只殘存著幾顆即將發(fā)芽的土豆,一小盒的米,一塊又黑又硬的面包,除此之外別無他物。

  “唉——”段沫顏長嘆一聲,又來了,多久沒有感受過了?這種掙扎在貧困線的無力感!幸好她還沒有被1區(qū)的富貴奢靡養(yǎng)成廢物,她的肌肉還記得從喪尸嘴下奪食的艱難。

  這個世界沒有絕望的境地,只有絕望的人。

  賀南局促地看著她凝重的神情:“莫莫……”

  “現(xiàn)在天還早,我們一起去買菜吧。你家四個弟弟都還在長身體,不能總吃那些垃圾食品。”段沫顏說道,她一邊重新套上口罩一邊往外走,想起什么回頭問,“說起來你有錢嗎?我的終端現(xiàn)在無法使用!

  賀南愣了一秒鐘,忽然堅定道:“我有錢!

  段沫顏狐疑地觀察了他片刻,又瞥了眼他捏緊了的拳頭,搖了搖頭——你有錢?我看你是只有一身正氣!

  她只能繼續(xù)開始搜尋自己身上的零碎。先前謝利確實(shí)給她佩戴了不少首飾,不過因為逃離的匆忙,全部都讓徐璐收了起來,現(xiàn)在她身上唯一值錢的,除了謝利給的毒蝎戒指,就只剩下那只女士腕表模樣的個人終端了。

  這還是剛來到1區(qū)時白奕星給她訂做的,上面鑲嵌了許多碎鉆,堪比珠寶的美貌和昂貴。

  段沫顏盯著終端上的鉆石看了幾秒鐘,賀南幾乎瞬間讀出了她的想法。

  “不行。”他表情難得嚴(yán)肅堅定,“不可以!

  段沫顏有些好笑:“你想什么呢就不可以?我可什么都沒說!

  賀南走過來,兩只手用力把她往外推:“不可以就是不可以,你別有那些想法,我不要你的錢!

  “我可沒有錢,你想要也沒有!倍文伌媪硕号男乃,“你難道就打算接著做你的鍋底灰土豆泥燃燒.彈?”

  賀南語塞,他看了眼還在冒煙的廚房,嘴唇艱難蠕動片刻卻說不出話,一張臉從通紅變成煞白。

  段沫顏從這個年紀(jì)輕輕就要擔(dān)負(fù)起家庭重任的少年身上,看到了不為人知的脆弱。

  而和他對視的片刻,她似乎看到他被劉海遮擋的眼眸里流過一道紫色,異常美麗。

  賀南垂著頭:“下次,我一定會成功的,不是土豆泥燃燒.彈……”

  段沫顏失笑:“好吧,我相信你,不過現(xiàn)在……”

  她從兜里掏出一把匕首,將那只鉆石腕表放在桌面上,然后對準(zhǔn)了表盤猛地一刺——

  *

  寧吳坨雖然群山環(huán)抱,陸地交通不便,但因為瀕臨湖水,有兩條河流流經(jīng),水路尚算暢通。每天都有不少船只來往,運(yùn)送貨物的、人群遷徙的,大多數(shù)還是冶煉工廠的貨輪。

  段沫顏戴著黑色的口罩,穿著寬大的男士外套,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。

  她看了眼不遠(yuǎn)處的碼頭,那里停泊著一艘巨大的貨輪,周身灰色,船體印著“鋼建002”字樣,并且把守森嚴(yán),看不出來里頭運(yùn)載的是什么東西。

  賀南拎著個菜籃子走在她一邊,正值下班的時間點(diǎn),路上人流不少,段沫顏警惕地監(jiān)視四周,半晌,她壓低聲音湊近身旁人。

  “他們在看什么?”

  她打扮得明明很低調(diào)了,怎么感覺總還是吸引了不少視線?

  賀南心疼地望了眼她頭頂上疑似‘斑禿’的狗啃過的頭發(fā),輕聲道:“莫莫。會長出來的,別擔(dān)心!

  段沫顏:?

  兩人來到市集,這里有不少小攤販出售蔬果和肉食,段沫顏在來的路上已經(jīng)通過‘威逼利誘’將碎鉆交易給了一家便利店換了一些星幣,現(xiàn)在就只需要挑選食物和日用品。

  “小新的褲腿都短了,給你弟弟們買幾條衣服吧。”

  “還有你自己,也需要買!

  “喜歡吃什么?有沒有忌口的?”

  賀南乖巧地跟在她身邊,聞言猛搖頭:“沒有沒有,我什么都吃!

  段沫顏點(diǎn)點(diǎn)頭,隨手往他的籃子里丟了幾顆西紅柿和一把青菜。

  她的外套寬大,因為是男款沖鋒衣的緣故,有好幾個口袋。

  這時一只手,就從密集的人群里悄無聲息地伸出,探向了段沫顏其中的一只衣服口袋。

  鼓鼓的,看似好像藏了東西。

  行竊,在這樣一個窮苦的地方實(shí)在是撈不到什么油水,人們連糊口都困難了哪里還有值錢事物。但杰克從來不會看錯,這個一頭狗啃雜毛的小男孩,皮膚白皙,一看就是不怎么吃苦的,他穿的那件衣服質(zhì)量也很好,身上一定有好東西。

  當(dāng)?shù)氐娜司栊远己軓?qiáng),被偷個雞蛋都要死要活,杰克少有得手的,他今天120%發(fā)揮自己鼠類基因的特長,悄無聲息伸長了手,眼看就要夠到口袋了。

  忽然,一雙鐵鉗般的大手從旁伸出,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手腕。杰克猛地一掙竟然沒掙開。

  那雙手是瘦削的,但十足有力,他回過頭,見一旁的少年鐵青著臉怒視自己,嘴唇緊抿,雙眼死死瞪著他,好像在瞪什么絕世仇人。

  “你給我放開,臭小子!”杰克咬牙切齒恐嚇道,“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。”

  “你先道歉!”賀南不松手,依舊牢牢制住他,眼看周圍人流要散,杰克急了,他猛地一腳抬起踹向賀南的膝蓋,“我道你大爺,給老子滾!”

  而就在下一刻,一只手猛地將賀南往旁邊一推,隨后她利落地轉(zhuǎn)身,一手一根爛菜葉子啪的糊在男人的臉上。

  “哎喲!誰打我!”杰克條件反射地閉了眼,只是下一刻,他的胳膊被人用力一擰,隨后膝彎被從后頭大力踹了一腳,他腿幾乎瞬間失力,吧唧一聲趴在地上,吃了個滿臉土。

  段沫顏將手里的白菜丟給賀南,抱臂站在一邊看那中年男人狼狽地爬起來。

  “你這個臭小子……”杰克一把摘掉臉上的菜葉子罵道。

  段沫顏見他依然瞪著自己的口袋,忽然往前湊了半步,“你在看這個?”

  她將口袋打開一點(diǎn),“要不要仔細(xì)看看?”

  杰克一愣,他也起了好奇心,于是順著她的動作探頭一瞧——口袋里哪里是什么財物,而是一把黑漆漆冒著寒光的匕首,而且,刀刃上還染了血跡……

  “看好了嗎,我不介意再看一會!倍文伌种ぷ拥,杰克牙齒打戰(zhàn),感覺下一刻這禿頭少年就要把刀往他身上捅,于是哪里還敢耀武揚(yáng)威,幾乎是腳底抹油逃也似的跑了。

  “莫莫,沒事吧?”賀南抱著白菜緊張道。

  段沫顏看著那中年流氓的身影消失,回答:“沒事!

  她撿了張紙擦拭匕首上的豬血,“就是忽然意識到豬肉的重要性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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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啊,我曾經(jīng)有說過候選人都是猛x,但賀南著實(shí)夠不上猛x的格,他大概是個弟弟吧。

  (也許有人要問了:女主為什么不拔槍?答:隱藏實(shí)力,少當(dāng)出頭鳥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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