兀這一聲,倒是讓薛白一愣,恍神回頭,也不知哪里出來了個披甲的女將。身披銀白鎖子甲頭戴紅翎鋼盔,腰上佩劍,手握銀槍,若不是那嬌柔女人臉,活脫脫有種猛將趙云的既視感。
此刻身后還跟著兩個女兵,看樣子也是個頭臉人物。
瞧見薛白回頭盯著自己不說話,這女將柳眉輕擰,旁邊女兵倒是搶先開口:“兀那小子,愣什么愣,我家將軍問你話那!”
“你是在說我?”
薛白指了指自己。
周遭有不少青年推車而過,薛白也不能確定這位是不是說的自己。
“不是說你還能說誰?!裝什么傻?!”
那女兵眼看薛白這現(xiàn)代人偽穿越眾的反應(yīng),總覺跟尋常百姓有些不同,口中斥責(zé)一聲,右手戒備著摸上了腰側(cè)。
那長刀頓時脫鞘幾分,露了寒芒。
薛白斜眼看她一眼,余光瞥了瞥寒光乍露的長刀,皺了眉頭,心中生出幾分不悅。
果然這種世界環(huán)境,一言不合就有拔刀相向的跡象啊……
只不過眼下自己再不想承認(rèn)也是個“弱雞”,動武還是別想了,不爽也只能先忍著……
薛白把眉頭一順,裝了幾分恭謙謹(jǐn)慎的樣子道:“不知道將軍叫住在下有何事?”
“看你裝扮,不像城中人,可是獵戶?”
女將挑了挑眉,問了一句。
薛白倒想搖頭,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獸皮衣物,終是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“可會用弓箭?”
薛白猜出了幾分意思,這女將怕是要讓自己守城吧?想了想,應(yīng)了一聲。
“會使弓箭就好,那就趕緊去城樓上報道,協(xié)助守城!”
女將臉色稍霽,叱令一句。
“這……”
薛白側(cè)頭看了眼昏迷中的三娃子,臉上露出幾分遲疑來。
“你這廝愣什么愣!沒聽見我家將軍吩咐?!如今人手正缺,守城在即,你還不趕緊去城樓幫忙!”
那貼身女兵看薛白磨嘰,張嘴又是一句。
被挑釁一次也就罷了,再被指摘,薛白心里也有怨氣,軟刀子回了一句:“既然守城在即,你還有心思在這兒廢話?”
“你!”
女兵臉色一僵,長刀剎那又抽了幾分。
“好了如月,你先去指揮城墻上幫忙指揮,我隨后就到!
女將把手一揮,那女兵眉目動蕩兩下,才忍氣乖張的應(yīng)了聲是,惡狠狠瞪了薛白一眼,忙轉(zhuǎn)身去了。
薛白倒也松了口氣,心說這女將還算講理。只不過下一刻他臉色就糟了下來。
就見那女將把眉目往這邊一掃,倏忽把槍尖一抬,點(diǎn)在了薛白面前。
“速去城門上幫忙,不然別怪本將將你以魔教妖人論處!”
這女將果然也是不好相與,臉色直接冷了下來。那槍尖透著瘆人冰冷,直抵在薛白眉目間,紋絲不動。
尼妹……
薛白哪兒想到這女將翻臉比翻書還快,臉色瞬間發(fā)僵,看著女將,心里陰郁的很。
不過眼下局勢,容不得他折騰反抗,只把這口郁氣咽了,轉(zhuǎn)身扶著三娃子要往城樓走。
“等等!”女將再次出聲阻攔。
“將軍還有何事?”
薛白冷眉望去,神色不耐。
女將拿眼掃了掃薛白攙扶著的昏迷中的三娃子,冷聲道:“本將讓你城樓幫忙,可不是讓你帶著個拖累去的,把這人趕緊放下,你自行過去!”
“將軍這就有些強(qiáng)人所難了吧,這是我兄弟,怎么能隨便拋下。”
薛白平靜回了一句,只不過神色可不好看。
人心都是肉長的,三娃子娘舍了命保了自己,薛白不敢虛偽的說把三娃子當(dāng)了親兄弟看待,但也決不能隨隨便便扔了不管。
“本將沒功夫聽你聒噪,趕緊按吩咐去辦!若是這西關(guān)城守不住,便是你守著你家兄弟又能如何?!再說為了防止你這廝偷奸耍滑,這人暫時由本將扣下了,等到守城成功,自然會讓你們再見。”
女將冷哼一聲,沖一旁手下使了個眼色。旁邊那女兵微微點(diǎn)頭,握著腰刀便邁步過來,只一伸手,便生生將三娃子拎雞鴨一般從薛白手中提溜了去。
薛白看她輕描淡寫的動作,暗暗警醒。三娃子他也扶了一陣,估摸怎么也有小二百斤,這一個女兵如此輕松就提溜了——這般力氣,怕是武者無疑了。
一個女兵都是武者,眼前這女將實(shí)力自不用說。
薛白心中再不情愿,三娃子也都落了他人手,自己也被槍尖指著,只能認(rèn)慫。
“希望將軍好生對我兄弟……在下先行謝過了!
薛白有心放句“不然如何如何的”狠話來著,到了嘴邊突然覺得無的放矢反倒丟人,也容易招災(zāi)。忙把話風(fēng)一轉(zhuǎn),忍了不滿施了一禮。
那女將原本擰著的幾分眉頭先是一松,隨即微微一挑,目光重新掃量薛白一圈,倒是露了幾分松散之色,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。
薛白報了拳,自認(rèn)倒霉,轉(zhuǎn)身往城樓跑去。
見他走遠(yuǎn),那女兵提溜著三娃子過來,恭敬道:“將軍,這家伙怎么辦?”
女將反手收了槍,掃了三娃子一眼,忽的伸手往三娃子胸口拍了一下。
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辦法,一掌下去,三娃子身子猛地一陣哆嗦,忽的抬起了頭。
“娘……娘……二虎哥……這……這是在哪兒?”
三娃子迷糊著呢喃幾句,這才清明睜眼,看到女兵跟女將,愣了愣,有點(diǎn)傻了。
“你們是誰?我……我二虎哥那?”
三娃子雖然憨了點(diǎn),但也認(rèn)得出這衣甲裝扮,意識到眼前兩人身份怕是不凡,神色有點(diǎn)忐忑。
這種情況他便想起了薛白,謹(jǐn)慎的問了一句。
“你口中那二虎哥已去了城樓幫忙守城,既然你醒了,那就別浪費(fèi)了人力,跟著也去幫手吧。若是守城成功,自有你們兩個見面的時候!
女將揮了揮手,倒是給解釋了一句。
三娃子茫茫然看了看兩人,倒是憨厚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應(yīng)了聲好。
女將也沒多說,帶著他跟女兵便往首當(dāng)其沖迎接獸潮的西城門去了……
有三娃子在人手里握著,薛白也沒了偷奸;男乃迹m然心里不情愿,還是老實(shí)的奔到了城樓上去。
這一路上倒是忙碌身影,越靠近城樓越是人頭顯多。待到近處,就看兩隊三十幾人推著兩輛古裝戰(zhàn)爭片里才有的小號投石車出來,顯然也是防御手段。
薛白嘖嘖稱奇,也沒多駐留,瞄了兩眼便上了城樓。
城樓上此時也是一番嘈雜景象,有人招呼著青壯抬著特大號的鐵蒺藜往垛口下面的城外拋投;也有人招呼著一隊隊的人拎著鐵桶鐵勺正往城外潑油;還有人正吆喝著統(tǒng)領(lǐng)調(diào)度,分發(fā)武器,安排人手……
薛白掃了一圈兒,便奔分發(fā)武器那邊去了。
四個士兵正在幫著調(diào)配,一見薛白過來,立刻有人呼喝他過去,看他衣著也是詢問了是否獵戶會不會弓。
薛白老實(shí)應(yīng)了,便有了給他指了方向,不多時便領(lǐng)了一張弓和一把特制的箭。
這箭上全都裹了易燃品,又澆了黑油,散發(fā)著刺鼻的怪味,怕是火攻所用。
薛白領(lǐng)了東西,自有人給他安排了需要守備的垛口,那邊早已放好了火爐,顯然是火攻點(diǎn)火所用。
把特制火箭往垛口一放,薛白站在半人高的垛口往外往,遠(yuǎn)處獸潮也到了近前不過兩三里的地方。也幸虧是有遠(yuǎn)處那狹窄的山谷口阻礙,延緩了這幫野獸的速度和群沖之勢,不然這會兒恐怕西關(guān)城已經(jīng)遭了災(zāi)。
再往城樓下看,西門這當(dāng)先一面的城下,早扔了一地的鐵刺蒺藜。城下也都潑滿了黑乎乎的油脂,淌了一地,快要蔓延到護(hù)城河里。
顯然雖然時間上很倉促,不過這幫人怕是應(yīng)付獸潮的次數(shù)也多了,已經(jīng)玩出了經(jīng)驗(yàn),布置起來相當(dāng)迅捷 。
眼看那獸潮越來越近,從山谷口擠散的勢頭也漸漸重新凝成巨浪般的一片,眾人的臉色不由的白涼下來。
“大家且不要慌亂!往年咱們便能頂住獸潮,今年也絕不例外!只要大家齊心協(xié)力,西關(guān)城必然不倒!”
那女將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摸上了城墻,立在了正門城樓的二樓欄邊,放聲高呼。
“誓死衛(wèi)我西關(guān)城!”
“誓死衛(wèi)我西關(guān)城!”
“誓死衛(wèi)我西關(guān)城!”
這幫士兵青壯倒是熱血,被女將這么一說,紛紛齊聲高喊。
薛白回頭看了女將一眼,無奈的撇了撇嘴。他一個現(xiàn)代人偽穿越者,反正是融不進(jìn)這種氣氛里。
那女將顯然是沒留意到“偷奸;钡难Π祝皇锹犞吺勘鄩训暮袈,滿意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隨即目光遠(yuǎn)眺,盯著越來越近的獸潮。
眾人也收了心神,紛紛望向城外,神色凝重。
城樓此刻已全然安靜下來,只剩得交疊的緊張喘息聲和諸多火爐的噼啪爆燃響。
那獸潮越來越近,又是少頃,便到了幾百米外。
女將忽的一抬手,旁邊之前那兩個女兵之一會意,便把手里一桿綠旗舉了起來。
分布在城墻上的幾個領(lǐng)兵將士早就留意這邊,見旗一起,口中紛紛高喝:“弓箭手點(diǎn)火準(zhǔn)備!”
瞬間只聽一陣衣物摩擦舉手投足的嘈嘈動靜,整片城墻垛口守著的弓手全都動了,飛快的取了火箭往火爐里一點(diǎn),繼而搭弓蓄勢。
薛白沒敢怠慢,手腳也利索,頃刻就準(zhǔn)備就緒。
女將掃了一圈城墻弓手,目光飛快又落回了城外,看著獸潮越來越近,忽的急喝了一聲!
“放!”
女兵手中綠旗一落,便是幾道音色不同的急喝!
“放箭!”
弓弦驟響,密如蜂鳴。
火矢如雨,頃刻滔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