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”
伍洪看著吳明不慌不忙的樣子,顯然早有準(zhǔn)備,一口老血就差點噴出。
本來,他是官,吳明是民,當(dāng)真是生殺予奪,好拿捏得很,吳明還不能反抗,一反抗,就是公然造反,到時候一波波公差衙役,乃至縣兵都會圍剿,任憑手段再了得都是沒用。
但現(xiàn)在,對方扯出縣尊這層關(guān)系,卻又是不同了。
至少,很多手段,就不能對他用上。
“你認(rèn)識縣尊?信箋給我看看……”
伍洪上下打量吳明幾眼,甕聲甕氣地道。
“可!”
吳明一笑,隨手遞過信箋。
伍洪接過,寥寥幾眼,心里就是一涼,特別是最后那個道法花押,更是令他眼角一跳:“竟然是正一道主,親筆所書……”
這正一道,乃是孤竹國中的大教顯宗,道主更是傳聞中能行云布雨的真人!
如此人物,便是國主見了也需禮敬,甚至還有意任命正一道主為天下道門總管。
這書信份量,自然沉甸甸,伍洪見著面前這個氣度淡然的少年,雙手微微用力,很想就將書信毀了,可惜終究不敢。
而看對方胸有成竹的模樣,便是毀了,照樣也沒什么大用。
他是老公門了,早已歷練出來,眼珠一轉(zhuǎn),立即換上笑意:“本官之前多有得罪,還望賢弟莫怪,我這就命人為你通報!”
卻是滿臉堆笑,又恭敬地將信箋折好送回。
伍洪之前,不過是被落了面子的惱怒,再看吳明是個沒有跟腳的野道士,自然生殺予奪,但現(xiàn)在就不同了。
縱然他不是太過懼怕,但為了一點小事,就與縣尊老爺落下間隙,卻是不妙。
更何況,從頭至尾,他與吳明也沒有多少仇怨,這時放下身段,更是隱隱帶著討好與諂媚之意。
“多謝大人!”
這情況,換做一般少年,說不得就要莫欺少年窮什么什么的,但吳明卻是同樣微笑還禮,兩人之間如沐春風(fēng),頗有一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味道。
他要對付一名巡檢,也有的是辦法,但還是那句,做了徒惹麻煩,卻又沒有收益,智者不為也。
兩人一口一個賢兄、賢弟,叫得肉麻無比,倒是讓旁邊兩名公差瞪大眼睛,心里暗暗豎起大拇指。
看看人家,再看看他們自己,就知道混成現(xiàn)在這樣,不是沒有原因的。
……
“這位公子,我們縣尊大人有請!”
很快,一個書吏就出來,恭敬對吳明說著。
“那伍兄,小弟先去了!”
吳明對著伍洪大飆演技,伍洪同樣也是此中老手,拍著胸脯道:“賢弟日后在黑臺縣有著困難,盡管來找老哥!”
這情形,若是第一次見的,說不得還會以為兩人關(guān)系好到不行,就差燒黃紙殺雞拜兄弟了……
“晚生吳明,見過縣尊大人!”
一路進(jìn)了二堂,張正一緩緩走出,此時只見這位縣太爺穿著常服,好似一個飽讀詩書的儒生,三縷長須垂下,卻是儒雅中又帶著威嚴(yán)。
“嗯,起來吧!”
張正一見著吳明豐神如玉,卓然不拔的氣質(zhì),也是心里暗暗點頭,又接過書信,細(xì)細(xì)看了,這才道:“信上的不過小事,掌教真人近來可好?”
“我也未曾見過真人,不過他已經(jīng)來到黑臺縣外,縣尊大可前去一見!”
吳明心里暗暗詫異正一道的影響力,回答著。
這個孤竹國中的正一道,不僅乃是道門顯宗,這次整合修行界,更是以‘正一盟誓’,拉攏了大部分派別,儼然有著一統(tǒng)之勢。
“唉……我為縣尊,卻是有著許多身不由己的地方,我本逍遙人,奈何逍遙事……”
張正一一嘆:“許多時候,我卻是羨慕你們這些閑云野鶴,可自由自在……”
因為將吳明當(dāng)作自己人,這張正一說話之時,便隨意了許多。
而吳明也是略微知道這位縣令大人的事跡。
此人天資聰慧,家族又是正一道附庸,本來是個大好的修道料子。
奈何當(dāng)時真人批命,卻是還有二十年富貴,正一道正好也需要世俗上的支持,因此便去出仕,做到了縣令百里侯。
現(xiàn)在看來,縱然富貴享盡,此人向道之心,卻還是未減。
“縣尊大人造福萬民,自有功德福祉,便是將來再進(jìn)仙道,也有著助益!”
吳明回答道,這不是假話,以他靈眼,的確可以見得這張正一身上帶著些功德吉氣,看來也是為百姓做了一些實事。
公門之中好修行,有此氣運功德,不論是死后有靈,還是拜入仙道,前途都是不錯。
“嗯!你這次來,有著何事?信上只是要我給予方便,卻沒多少提及!”
雖然這話已經(jīng)聽過不少,但張正一的眉頭還是舒展開,看吳明更順眼了一些,隨口問著。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不過想在縣內(nèi)行走,順帶考究地理罷了……”
吳明雖然說得輕描淡寫,但張正一眉頭卻是一跳。
作為修道界的外圍一員,他自然清楚黑山君與黑山城隍的份量,聞言,深深看了吳明一眼:“本官會發(fā)給你一道公文,命各級官吏給予方便!”
“多謝大人!”
這倒是意外之喜,掛上這個身份,很多事情便好辦多了。
吳明當(dāng)即道謝,又見張正一有了端茶送客的意思,這才告辭出來。
此時縣衙之內(nèi)卻是頗為忙碌,行人匆匆,吳明朝外走去,迎面走來一人,立即令他瞳孔一縮,驚疑一聲。
“你認(rèn)得本官?”
這官員身穿青色官袍,腰纏玉帶,掛著印綬,特別是胸前的鵪鶉補子,令吳明知道此人乃是正九品的文官。
當(dāng)然,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此人相貌,隱隱就與冥土的衛(wèi)善初有些相似了。
“請恕貧道直言,大人可是姓‘衛(wèi)’?”
吳明心里一動,當(dāng)即微笑問著。
“正是……你……”
那官更加驚異,停下腳步,只覺吳明身上氣質(zhì)清清如玉,再聯(lián)想到‘貧道’的自稱,就隱隱有了猜測。
不過這時,微一拂袖,也不多說,直接走了。
“剛才過去那位大人是誰?”
吳明卻胸有成竹,又拉過一個小吏,塞了幾錢銀子問著。
“那位……乃是我們縣的主簿衛(wèi)守仁衛(wèi)大人啊!”
小吏手里微微一掂,臉上更多三分笑意,直接說著。
“衛(wèi)守仁?!”
吳明輕輕一笑,就到縣衙對面的一家茶館坐下,點了一壺雨后毛峰,就著幾片點心,慢悠悠等著。
果然,沒過多久,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就是走來:“我家老爺有請!”
“走吧!”
吳明灑下幾錢銀子,跟著這管家走到巷子拐角,就見到一輛馬車已經(jīng)在等候著了,車簾隱隱掀開,現(xiàn)出之前衛(wèi)守仁的臉來。
“你之前似乎認(rèn)得本官,到底何事?”
衛(wèi)守仁這時換了常服,一種冥冥中的悸動,就令他直接問著。
“貧道日前陰神入冥土,卻是偶然見得一人,名為衛(wèi)善初的……大人可有聽過?”
吳明上了馬車,靈眼一瞥,這又有了幾分肯定,直接問著。
“那是我家四代祖宗!”
衛(wèi)守仁一個激靈:“你說你陰神入了冥土?有何證明?”
“無須證明!”
吳明一笑,這次來,不過是為了還得人情,點撥一句,也就是了:“你家祖宗有一言讓我囑咐于你,說是他當(dāng)年曾經(jīng)在你家老宅后花園,東門邊第三株桂花樹下埋了兩壇金銀,以備不時之需,你可去取了來!”
陰陽兩隔,通信不便,衛(wèi)善初善待他與徐子權(quán),所求的,也不過捎這一句話罷了。
“兩壇金銀?”
衛(wèi)守仁更是一驚。
“正是,我觀你最近命數(shù)正旺,只是財力尚缺,此時正好彌補了,言盡于此,其它的,你自己決定便可!”
吳明一笑,轉(zhuǎn)身下了馬車。
“道長等等!”
衛(wèi)守仁怔了一怔,待要再追問,卻發(fā)現(xiàn)吳明的身影已經(jīng)轉(zhuǎn)入街角不見,不由悵然若失地坐回去,臉上帶著沉思之色。
他最近的確有著一個機會,只是需要上下打點,正準(zhǔn)備賣些田產(chǎn),不想就有個道人前來。
“莫非……是對手要害我?”
無事獻(xiàn)殷勤,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這個,但轉(zhuǎn)念一想:“左右都是我宅之物,去挖了看看便知,若是賊贓,便直接上報官府,只要秉性持正,又怕得誰來?”
吳明卻沒有去管他,有著縣令發(fā)下的公文腰牌,便可肆意出入城門,這時就在黑臺縣中慢慢逛著。
“黑山君的法界儀軌……”
果然,這多走幾步,立即就發(fā)現(xiàn)了與以往的不同。
原本,在吳明的眼睛中,這黑臺縣城人道氣運濃厚,自成法度,巨大的法網(wǎng)籠罩一切。
但現(xiàn)在,一層迷霧,卻是籠罩在上,雖然沒有展露什么威力,但一點點的生魂,死后就被汲取,只是光芒一閃,立即消失不見。
“這恐怕是直接去了黑山鬼國……”
吳明瞳孔就是一縮:“并且似乎真的與山川地脈之氣相合,令人找不出破綻!若是繼續(xù)下去……城隍危矣!”
陰間信徒,同樣影響陽世。
若黑臺陰城大敗,必然動搖城隍的陽世基業(yè),這毋庸置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