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照安隔叁差五回老家讓周廣陵和于英聯(lián)絡(luò)感情。于英是個傳統(tǒng)而標(biāo)準(zhǔn)的母親,在王寬正去世以后,她覺得這一點愈加明顯,有時候甚至能看到姥姥的樣子完完全全套到了于英身上。當(dāng)初姥姥怎么對待王寬正,現(xiàn)在于英就怎么對待周廣陵,看似胳膊肘向外拐,幾十年來一點變化都沒有。
于英的態(tài)度讓周廣陵頗為得意,話里話外沒少向王照安夸耀。王照安看見他嘚瑟的嘴臉就想翻白眼,她媽在他面前姿態(tài)放低不過是希望他能將心比心——雖然于英不知道周廣陵這種人沒有良心可言。
看在于英的“糖衣炮彈”更有用的份上,王照安便沒有把事實戳破,反而說了很多佯裝嫉妒實則附和的話,讓他相信于英確實很看好他,她也是。
她在周廣陵眼里變得踏實起來,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琢磨還能去哪揮霍。見她出門都和丁嬌或者果果作伴,他慢慢就不再讓保姆寸步不離跟著了。然而這天下午,他讓她帶著保姆到辦公室去。
許家寧回來了。
航班到達(dá)之后不到兩個小時,許家寧就出現(xiàn)在青江橋南岸的一棟酒店。她一個電話撥到秦山那里,點名道姓要找周廣陵。在監(jiān)控攝像頭底下,一男一女的爭執(zhí)被記錄下來。男人被女人潑了一杯水,咬了咬牙轉(zhuǎn)身走了。不久,兩個女人相隔幾分鐘先后走進(jìn)茶廊。
許家寧先認(rèn)出了王照安,舉高胳膊小幅度擺了擺手。王照安露出笑容,快步走過去。
因為擔(dān)心周廣陵會監(jiān)控許家寧,王照安也不敢主動讓賀端然幫忙聯(lián)系。如今許家寧把一頭柔順的棕色長發(fā)盤在腦后,笑的時候露出晶瑩潔白的牙齒,整整齊齊,不見小虎牙。
王照安仔仔細(xì)細(xì)把眼前全新的人端詳片刻,目光從鎖骨鏈上移走,突然客套起來:“過得很好吧?”
“嗯!
許家寧把支票放在桌子上。她的無名指上空空如也,九分袖開衫的袖筒露出手腕,掛著金色的鐲子,王照安一看就明白了。
“除了替你轉(zhuǎn)給賀端然的,剩下的都在這!
“謝謝你幫我保管!
王照安感覺有什么東西把她的嘴唇釘住了。好久不見,想象中應(yīng)該笑語歡聲,滔滔不絕。然而許家寧只是看著她的眼睛,帶著探尋的意味,一言不發(fā),而她聽著茶廊里的音樂,腦海中紛亂糾結(jié)。
“你沒別的話要和我說嗎?”
“現(xiàn)在想不起來!彼詾樵S家寧覺得自己不關(guān)心她,輕輕笑了笑,沒想到許家寧面色更加慍怒,質(zhì)問她:“你笑什么?賀端然的事,你到底知道多少?人命的事情,你怎么笑得出來!”
王照安心里的忐忑被許家寧直接揭開。
關(guān)系再疏遠(yuǎn)也是親戚,何況利益或多或少綁在一起,賀端然意外死亡,其中情由想要瞞住許家寧是不可能的。
許家寧等王照安給她一個解釋,王照安卻只在小口吃東西的時候才張開嘴,對于她說的話沒有半句回應(yīng),不辯解,不承認(rèn)。許家寧對她的緘默忍無可忍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逼她回答。
王照安抬起頭來回望過去:“那你呢?”
“你舅舅曾經(jīng)短期內(nèi)入賬千萬,數(shù)額和我爸沒交代出去向的那筆錢一致。后來他以畫廊的名義競拍價格極高卻小眾的作品,轉(zhuǎn)手賣出,買家‘恰好’是你叔叔的下屬。你主修藝術(shù)史,這個過程能不能單純用藝術(shù)無價來解釋,你比我懂!
“你倒打一耙!”
“怎么這就眼圈紅了……”王照安遞過紙巾,嘴里卻并不留情,“畫廊的利潤一部分投入你媽媽的生意,一部分作為經(jīng)營開支,包括雇員——你——的薪水!
許家寧問,誰告訴你的?
“你覺得還有誰能把事情追查清楚再告訴我?”王照安說, “我不管你是耳濡目染還是被家里人屏蔽起來,天天真真。你不用跟我道歉,我是勸你作為受益者最好悶、聲、發(fā)、財!
“我要是你,就把每個房間都連上報警系統(tǒng)。你那棟房子,雇四個保鏢看著,別等到露富被人跟蹤了、綁架了,連死在哪都不知道!
話說得太狠,一時之間許家寧沒能消化話里的意思,而后半句簡直不像是王照安說出來的。她壓著情緒,向后張望,然后身子往座位里側(cè)挪了挪,低頭抿住吸管,悄聲說:“沒猜錯的話,‘他’今天才把那筆錢的來龍去脈告訴你。他就是要讓你生氣,和我絕交,你不能順著他的意思!不對別人說話、不聽別人說話,時間長了你就任他擺布了——”
“許家寧!管好你自己!
晚上周廣陵回去,問王照安吃不吃夜宵。
王照安窩在影音室的沙發(fā)里不動地方,捧著杯山楂檸檬水,過一會兒喝兩口。茶廊的東西做得齁甜,大多客人談?wù)勈、拍拍照就走了,她在許家寧走后還坐在那一直吃,越吃越犯癮,直到把點心架上的甜品都吃光了才離開。
胃里的東西跟許家寧的話一起脹在肚子里,蠕動,蠕動。
許家寧是帶著失望走的。
她說不能接受好朋友和殺人案扯上關(guān)系,王照安沒脾氣。她說,王照安,你已經(jīng)被那個人同化了,你居然敢殺人。早讓你報警,直截了當(dāng),你不聽。王照安就難受了。
保姆始終坐在不遠(yuǎn)處盯著她,她絲毫不懷疑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傳話筒報告給周廣陵,所以不管許家寧說什么,她的態(tài)度必須一致。一旦周廣陵疑心她又想借助許家寧逃走,她和許家寧恐怕就只能作為“同事”在盛夏見面了。
周廣陵雙臂撐著沙發(fā)背低頭看了看王照安,笑道:“約了晚上再喝一輪?怎么還化著妝!
“撐得彎腰都難受,待會兒再卸妝洗臉!
“看來聊的時間不短啊?”
王照安放下水杯,拽了拽搭在肩膀的手,讓他坐到旁邊。
“我知道保姆的車鑰匙上的掛墜里有個針孔攝像頭,我也知道你又不放心我了。保姆沒跟你說么,我和許家寧吵了一架,她不禁說,又哭了,以后朋友沒的做了。最好的朋友和你,我選的是你,然后你他媽的回來就知道找我核實口供!”
周廣陵說:“許家寧畢竟是賀家和高家的人。萬一她抓住你話里的漏洞把你坑進(jìn)局子,我不知道你到底說了什么,我怎么讓人撈你!”
“她回來了沒找我反而先找你,你怕我把賀端然死掉的真相說出來,就別答應(yīng)我去見她!”
“不是你說想知道她過得怎么樣?見了就知道了——”
王照安氣得說不出話,直罵他腦子有問題。
“你以為就你帶著人去的?她告訴你她的兩個保鏢坐在哪里了嗎?”周廣陵問,“你知道她找我的時候為什么潑我一杯水?臨走的時候為什么伸胳膊指著你?她是要讓監(jiān)控錄下來她和什么人有過沖突 ,她如果遭遇意外,警方立刻能排查出誰的嫌疑最大。你不防著她,她已經(jīng)防著你了!你覺得她自己能想到這些?”
“背著命案的人,誰不害怕……”過了一會兒,王照安說:“周廣陵,這次是個特例。我不想再被監(jiān)視了。你見過誰這么相處的?監(jiān)視著別人,然后假裝什么都沒發(fā)生似的搭話,還指望人家一臉笑容地回答?為難人么!
她補(bǔ)充道,“你讓我在許家寧和你之間選一個,那你也選一個,是從監(jiān)控里觀察我,還是要和我好好說話!
“我沒那么多時間天天盯你的監(jiān)控!
王照安松一口氣,“沒讓你在高勖和我之間選一個,便宜你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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