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章
方明誠敏銳地察覺到,今天方元的心情很好。
往日緊抿的唇線微微上揚,眉目里含著一股子笑意,整個人宛如春風(fēng)拂面,沒了前段時日里的低落陰郁。
甚至,比起過去,這亦是方明誠鮮少見過的開懷模樣。
他哪里見過這個一貫冷靜自持的堂弟,竟然還有面上喜色藏也藏不住的時候。
“喏,這座鋪子最大的特點,就是鋪面夠大,你看這單單一層,就比尋常一家武館還大,保準(zhǔn)夠你們用了。”
這會兒,殷梨花正領(lǐng)著方元和方明誠二人,在父親殷雷借給他們的鋪子里轉(zhuǎn)悠。
“不過呢,你們瞧這里頭空空蕩蕩的,怕是還得添置不少東西,當(dāng)然,得看你們是怎么安排打算的,哪里給丹師用?哪里給武者用?等計劃好了,我可以喊人過來幫著張羅,該有的東西,我家都不缺,不出幾日,這鋪子就能開起來!
殷梨花說得很慷慨,方元聽著略略頷首,便道一聲有勞,這不是客氣的時候,若殷梨花能替他們解決這些問題,絕對是樁省心省力的好事。
殷梨花就笑:“這有什么,花點小錢能辦成的事,都不叫麻煩!
她深深看了方元一眼,打趣道:“倒是你,遇上什么好事了?”
方元訝異道:“我?”
殷梨花嘁了一聲,道:“裝什么,你自己照照鏡子,都笑成什么樣了!
一旁的方明誠附議,相當(dāng)鄭重地點點頭。
殷梨花想了想,又促狹道:“是不是……成了?”
那日殷梨花同方元談話的時候,早就瞧出了方元面上為他人牽腸掛肚的情愁,她還勸了方元,讓他一旦下定決心,就放手去追。
不過,她誤以為方元記掛的人,是個女子。
方元一愣,并未作答,仍是笑了笑,算是默認(rèn)了她的問話。
縱使現(xiàn)在還沒有,但有朝一日,會成的。
至于他今日這般心情舒暢,完全是因為幾個時辰之前,他陡然感知到,彌天戒中,重新有了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。
沈雁回來了。
方元哪里還按捺得了激動的心緒,連忙進入戒中,正想喚他的名字,就在看到眼前景象的剎那,噤了聲。
還是那座見慣了的亭子,沈雁常常坐在那里面喝茶,含著笑看他在旁修煉。
這會兒,石桌上的茶壺嘴里還冒著裊裊熱氣,沈雁卻伏在桌上,睡著了。
大約是連日的外出令他疲極,方元輕手輕腳地走過去,便聽見他舒緩沉靜的呼吸聲。
沈雁露出了小半邊側(cè)臉,長長的發(fā)絲有些凌亂,在微風(fēng)吹拂里不聽話地?fù)现拿骖a,他沉在睡夢里,還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撥開。
方元看得心里發(fā)癢,仿佛這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發(fā)絲,是掃在了他的心上。
他終于再一次,見到沈雁露出如此真實而溫柔的模樣。
沒能忍住心動,方元小心翼翼地傾身過去,替他把發(fā)絲攏好。
指腹不經(jīng)意蹭到沈雁面頰的時候,熱得不像話。
沈雁兀自睡得香甜,方元面紅耳赤地呆立在他身旁,半天沒緩過來。
最后方元脫了外衣給他披上,想起一會兒還要外出,只能戀戀不舍地出了彌天戒。
一旦回想起這份悸動,方元根本掩不住興奮,眼睛里閃閃發(fā)著亮。
殷梨花看他這般反應(yīng),由衷地替他高興,也笑了起來,嘆道:“真好。”
替旁人欣喜之余,她想起毫無進展的自己,難免又有些失落。
方明誠看這兩人打著啞謎,完全懵了:“你們在說什么?”
殷梨花斜了他一眼:“說你現(xiàn)在還不懂的事!
方明誠:……
他總感覺自己在很重要的領(lǐng)域里,被歧視了。
殷梨花不管他,道:“好了,大致就是這樣的情況,你們可以先商議一番,看看要怎么布局!
說著,她想起了什么似的,小聲道:“對了,門口那個小孩……咳,真的不用管他?”
方元道:“無妨的,任他獨自呆著便是,他喜好清靜。”
“噢。”殷梨花愣愣道,“真是個……有意思的小孩!
被忽視的方明誠不甘心地插話:“再有意思,你也別接近他,小心被扔出去。”
殷梨花一臉不信:“有這么可怕?”
他們說的人,自然是左陶。
昨日沈雁結(jié)束了與方元的神念溝通之后,方元不再挑戰(zhàn)第六層,而是迫不及待地出了武煉塔,甚至來不及管挑戰(zhàn)區(qū)里那些學(xué)員的驚羨目光。
眾人驚的是,時隔兩個月之后,方元再一次強勢登上了武煉塔內(nèi)的百人石碑,而且名次陡然飛躍。
第六十三名:方元,淬體境五重初期,第六層!
實際上,方元在通過第五層的時候,還只是四重巔峰修為,他是在順利過關(guān)之后,聽到沈雁聲音的剎那,才晉升了淬體境五重初期。
不過這名次統(tǒng)計,統(tǒng)計的是學(xué)員走出武煉塔時的修為,所以記下的是五重初期修為。若是旁人曉得其中的實情,那股驚異,還得再濃上許多。
更何況,方元這一次的排名,又是在所有達(dá)到第六層的學(xué)員最末,也就是說,他在第六層的進度,幾乎為零。
依著方元進去前說過的話,他只試一關(guān)便出來,那么很有可能,方元闖出了第五層后,猶有余力,可因著此前說過的話,所以壓根沒闖第六層,就出來了。
要知道,方元結(jié)束挑戰(zhàn)從出口快步走出來的時候,看起來并無什么大礙,甚至有種神清氣爽的意思。
再聯(lián)想一下,他信誓旦旦地說過兩個時辰就出來,大家事后一算,還真是掐得十分準(zhǔn)時,他的確是在兩個時辰只差片刻的時候,從里頭出來的。
任何人都會懷疑,方元這次挑戰(zhàn),根本是留了力的,否則怎么能算得如此準(zhǔn)確?
入院不到三個月,從淬體境三重初期,升至淬體境五重初期,同時保留實力闖到了武煉塔第六層。
而百人石碑上,排在方元前頭的學(xué)員,無一不是淬體境五重巔峰以上的修為,排在他后頭的學(xué)員,怎么也得是五重中期修為,那還只是闖到了第五層。
方元簡直是變態(tài)到了叫人無話可說的地步。
在大家嘖嘖稱奇的當(dāng)口,方元已經(jīng)一路出了武院,趕向了曾經(jīng)去過的左府。
雖然蕭采兒才領(lǐng)他去了一次,那位置彎彎繞繞的又極不好找,好在方元上次是徒步走回了城,所以記住了路線。
這一次,他策馬疾馳在潔白如云的不知名花林里,心中卻只有欣喜,再無半分愁郁。
行進的路上,方元已經(jīng)想好了各種各樣的理由,誓要軟磨硬泡將左陶說服。
可他沒想到的是,他下馬進了左府,門口小童不發(fā)一言,很有眼力見地為他叫來了左陶,而左陶還沒聽他說幾句,就面無表情道:“我隨你去!
方元還有點茫然:“你……”
他連沈前輩的名字都沒說出來,左陶怎么就答應(yīng)了?
更意外的還在后頭。
左陶今天說話簡直是毫不吝惜,揮金如土:“我隨你去,直至你我有一方生厭為止。”
“……”方元覺得這個左陶可能不是真的左陶。
他當(dāng)然是不知道,這全是因為那日左陶帶他去了左家祠堂,才引出來的種種事端。
但方元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,管他是不是左陶,反正是擁有溫養(yǎng)神魂之力的左家人就夠了。
左陶行事很果決,二話不說,迅速收拾了一個包袱,牽了匹馬就跟著方元走了。
左陶在聽了族中長輩的話后,怔了幾日,才消化了這件事。
方元會是第二個左涯先祖。
他心中是不信的,可又覺得自己不該質(zhì)疑長輩的話,一來二去,反倒真的生出了一種想接近方元的念頭。
若在方元身邊呆上一陣子,他應(yīng)該就能判斷出來,這話到底是真是假。
恰好,方元便來尋他了。
所以各懷心思的兩個人,一拍即合。
既然打定了主意,左陶跟著方元回到了武院,去要了一間學(xué)員的住所,就此住下,翌日,就跟著方元和方明誠一道,來了坊市看鋪面。
對此,內(nèi)心受到最大沖擊的人,顯然是陰影猶在的方明誠。
即使左陶只是坐在店鋪一層的門口發(fā)呆,他都不敢走下樓。
看殷梨花對左陶的威力心存懷疑,方明誠索性進讒言道:“要不你帶小孩出去玩一圈?我聽說他喜甜食,還喜歡女孩子的小玩意兒,你大可以帶他去街市上逛逛!
他深知殷梨花對這個類型的少年,毫無抵抗能力,譬如付小滿。
更別說加強版的左陶了。
正直的誠哥,終于也走上了一條為達(dá)目的不擇手段胡說八道的路。
方元很有深意地看了方明誠一眼,并不阻攔,殷梨花正好想給這兩人留點私下商議的空間,聞言眼睛一亮,便要下樓。
然而她剛下了幾級樓梯,就聽得門口傳來一陣哎呦痛呼。
那人痛叫著,聲音尖細(xì):“你怎么隨便就出手傷人!還有沒有王法了!”
回應(yīng)他的,只有左陶的一聲冷哼。
這動靜一出,三人都是面色一凜。
這是有人鬧事來了?
殷梨花連忙疾步下樓,方元和方明誠也不耽擱,快步走了下來。
左陶就站在門口,一副戒備的模樣,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正摔在離他幾尺外的地方,灰頭土臉,滿面憤恨。
方明誠見狀,忍不住